【双玄】《一晌眠》（15）
＊下一章或许就写完了
＊这章城市布局，巷子名称都参考了宋朝，是我私心很喜欢的太平盛世的感觉
《一晌眠》（15）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少年从西边的墙那头冒出个脑袋，假模假样地盯着邻家开得正盛的杏花瞧了许久，才状似无意地一低头，瞧见了躺在杏树下的一方青石上，睡得十分沉的小姑娘。
她穿着件粉白的小裙子，几乎和满树的杏花一个颜色，细碎花瓣如同裙角的暗纹一样铺了满身。
小少年从墙头娴熟地翻过去，轻轻落在邻家的院子里。他的小妹妹睡得很好，半边身子都没进花里去，圆鼓鼓的脸颊染了胭脂似的粉色。她闭着眼一动不动，整个人白白嫩嫩，好似一块她自己最喜欢吃的，西街上买来的满满蘸着红糖的小粘糕。
少年郎笔直站在花树下，一派的俊秀风流，意气风发。他盯着小妹妹看了许久，不知怎么的，突然越来越害怕，怕小妹妹同他幼时养的一条白色小犬一样，睡下时好好的，过一刻再叫他，却怎么都醒不来了。
对于十五六岁的少年来说，这样突如其来的恐慌是很怕人的。少年郎慌慌张张伸手推一推妹妹的胳膊：“玄儿！玄儿！莫睡，醒来了！”
小姑娘迷迷蒙蒙睁开眼，肉乎乎的小手掩着浅粉色的唇打了个小小的呵欠，慢慢清醒过来，奇怪道：“贺玄哥哥，你又翻墙来啦？给我哥哥看见了，又要跟你生气了。”
贺玄不屑一顾道：“谁怕他生气。”
被叫做玄儿小姑娘笑了笑，她头上扎着的粉色绸带以银铃铛坠角，她这一偏头，一笑，满院子里叮叮当当，全是铃铛的脆响。
她说：“不是来找我玩的呀？怎么净站着说话。”
贺玄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递出去一个小匣子，随口道：“我看人家小姑娘都有，怎么师无渡没想着也给你买……旁人都有，我们青玄怎么能没有。”
师青玄接过来，笑眯眯对着阳光把盒子打开，翻检出许多零零碎碎小姑娘的玩意儿。不分贵贱样样都有，看得出是真的觉得，旁人有的东西，青玄都要有。
像是要下雨了，厚重的云沉沉压过来，灿灿的天光透不进，只闷着些灰调。边缘的地方像是斑驳了的墙皮，每一小块碎片都蕴着玫瑰色的光晕。
贺玄瞧了瞧天色道：“还想出去玩吗？”
师青玄兴冲冲道：“去！当然要去！带着伞不就成了？”
说完果真跑回屋找出一把青色的竹伞拿在手里，叹气道：“等下了雨，花都落尽了，再在这儿喝酒就没意思啦。”
贺玄由衷道：“你哥哥样样管你，竟然不管着你喝酒。”
师青玄无所谓道：“这有什么的！我又不是女……”
贺玄偏过头：“嗯？什么？”
师青玄捂住嘴含糊道：“忘了，忘了，不能说的。”
贺玄狐疑地看看他，师青玄满面纯良地看回去，有微风过，吹的垂在他耳畔的铃铛一阵碎响，贺玄心情突然好得无以复加，也不追究师青玄到底想说什么，帮他拿好小伞，带着他出了门。
御道旁竖着禁人往来的杈子一直是那样漆黑与鲜红，半遮半掩地看到些桃杏树沿路开成一匹粉白的锦缎，被春风碎碎剪下些许，顺着御道中砖石砌成的御沟，在河里飘着转着满城走一遭，让河畔卖水果的小姑娘露出皓腕一截，捻起来细细看。
景色很好，可天边的云却越来越沉，平白叫人害怕，师青玄和贺玄从贩糖人的摊子和挂满面具的推车当中穿过去，师青玄一路都有认识的店家摊主，头上梳的整齐的两个小髻被人摸了七八下。路过的好几家分茶里坐着的老板娘都笑说明儿就上师家提亲去，把玄娘接回家当女儿。
师青玄年纪太小，十分好骗，有点担心的样子，但还是偷偷告诉贺玄道：“我哥才不会答应呢！”
贺玄：“嗯？”
师青玄偷偷摸摸：“其实，其实……”他四处看看，小心道，“我才不是女娃娃！”
贺玄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肉嘟嘟的脸：“什么？”
师青玄道：“我打扮成这样，是因为小时候家里来了个说话特别灵的老道，说我前生欠了债，还不完有大难，从小扮做个姑娘，可以避一避祸。”
师青玄那么背着手，一本正经的样子，可是他微微被风吹起的裙角和露出一点点的绣着花儿的鞋显得他的话那样没有说服力。
贺玄避开了这个话题：“还吃糖糕么？”
师青玄立刻道：“吃的。”
于是大家忘了这个有些严肃的话题，一同绕过几条街与几座桥，穿过更多的糖人与面具，去糖水巷里买糖糕。
卖糖糕的老伯看见师青玄，笑道：“不巧！红糖的卖完了，玄娘可别哭啊。”
师青玄眼巴巴地道：“那白糖的有么？”
老伯道：“有！这就给玄娘做！”又问贺玄道，“今日怎么都不去学里？刚刚瞧见好几个半大小子来买糕吃。”
贺玄道：“先生病了，上不成学。”
说着闲话，老伯把软绵绵糖糕在细密糖粉里滚过最后一圈，装好在一只深枣红色的匣子里递给师青玄：“照例年底找你哥哥结账，匣子玄娘收着玩儿罢。”
师青玄抱着匣子在青石磊的桥上嗒嗒嗒地跑过去，在空气中嗅嗅，除了将来的水汽，还闻见了茶坊酒肆里飘出来一阵阵的香气，又眼巴巴地看着贺玄。
贺玄心里那种风雨欲来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好说歹说才把师青玄劝回家去。
于是师青玄回去时兴致就不太高，但买到了喜欢吃的东西，就也不那么不开心，坐在院子里的石凳子上，人小腿短够不着地，像开在石头上的一朵花。
贺玄不安的厉害，心里猜测大概是因为不知雨什么时候会来，可雨来了又怎么样呢？最多院子里的花落尽了，明日照旧能看见师青玄。
明日……明日真的还能看见他吗？
贺玄心里突突跳起来，怀疑地想，真的能看见吗？
师青玄就在他跟前，生活富足，天下太平，有什么理由明天看不见他？
今夜落了雨，明日说不定更晴和，没道理，没道理……
贺玄一手握拳抵住额头，沉思道：到底为什么？他在怕什么？他今日从看见师青玄睡着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在担心什么？
师青玄……沉睡……
贺玄思绪纷纷杂杂，几乎就要想起什么的时候，师青玄突然唤他：“看这个！”
贺玄一惊，立刻看过去，只见师青玄从那棵杏树上折下一枝花，花枝上挤满了一嘟噜粉白娇嫩的花，师青玄把那支花随手簪在发间对他道：“大概是今年春的最后一枝花啦，你多瞧瞧，下了雨，明天就没有了。”
贺玄猛的按住心口，怔了许久，缓缓开口道：“……醒来。”
天边的云变得更加黑而沉，与人间好景格格不入，阴冷而可怖，跟着，浓厚的黑云像是要毁灭这好风光一样乱卷着压过来。
“醒来……”
“醒来！”
评论(25)